退休跑路中

退休跑路去做观众咯

【渊凤】一晌贪欢⑮

       三天后,药效解除,师徒二人同紫狐道别,准备先去游历一番,再回天界。

  紫狐留在了小村庄,化作村长的模样照顾了村长病重的妻子一月,一个月后,村长的妻子便撒手人寰。

  紫狐完成了待在这里的最后一件事,待人下葬后,便死遁离开,如禹司凤所言,去外面的人间走一遭。

  中原大地疆域辽阔,每一处山河都有不一样的秀丽,四年下来,还有大半河山没有走完,紫狐就又收到了禹司凤和应渊的喜宴请柬。

  这两人和她一样,在人间游历了整整四年,应渊也开始有了和禹司凤一起在凡间定居的想法。

  想和爱的人一起度过这一世漫长的一生。

  禹司凤和他一起回了趟天界,原本是要回去拿些东西的,但应渊算到自己天劫将至,又联想到很久之前,禹司凤和他说过的情劫,怕此时再下凡界会生出什么变故,毕竟衍虚天宫是自己熟悉的地方,便在这里又住了下来。

  趁着这段时间,应渊便对外宣布了自己已经和道侣合契,准备成亲的消息,禹司凤听到时还心惊胆战了许久。

  毕竟师徒恋这种事, 传出去肯定是要受人诟病的,他自己没什么,但他怕应渊听见这些风言风语。

 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那些少许议论的声音都被人很快压了下去,帝尊染苍甚至对这门婚事表达了十二分的欣喜和赞同。

  那样子,恨不得他俩原地成婚,连成亲的事宜都是他一手包办,好像生怕他外甥这棵一万多年终于开了一次花的铁树,又把到手的道侣给吓跑了般,看得禹司凤又感动又想笑。

  紫狐收到请柬的第三天,在天牢里被关了四年的褚璇玑突然再次发疯,引得路过天牢的应渊顿住了步子,随后不久,便抬步走了进去。

  天牢里的环境阴暗潮湿,行走间脚步声铛铛回响,褚璇玑被关在最里面一层,四年下来,她已经瘦得脱相,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,原本还算有几分姿色,如今却只剩形销骨瘦。

  对比起她的狼狈不堪,站在牢门前的应渊一身白袍,比几年前大殿初见时的那一身还要一尘不染,矜贵雅致,如同云泥之别。

  褚璇玑抬起头,满脸污垢,瞥见他的身影,回荡的厉鬼般的尖叫声忽然停了下来,过了片刻,声音古怪道:“你来了?”

  应渊蹙眉:“你知道我会来?”

  “我当然知道,”褚璇玑似乎想要走过来,然她脖子上捆着的链子又束缚住了她的动作,那链子哗啦啦一响,褚璇玑便顿了下来。

  谢应渊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狠狠咬了一口。

  那瞬间,冷汗从额角滴下来,连神思都恍惚了一瞬。

  他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,原本想要的话也咽了下去。

  褚璇玑看着他的表情,颇有些得意,眼中带着些许狠色道:“心口疼吗?痛彻心扉的感觉好受吗?是不是寝食难安啊?”

  应渊眼底浮上几分诧异:“…你做了什么?”

  “我做了什么?我可什么都没做,”褚璇玑仰天哈哈笑起来,“这不是你当初对我做过的事吗?怎么,这种痛落到你身上,才过多久,你就受不了了?”

  应渊抬头看了眼褚璇玑,见她满脸恨意和看透他一般的畅快,默了默,低下声道:“…我倒是小看你了。”

  “是几年前你给我下的那药?”

  褚璇玑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猜到,却也毫不避讳地承认道:“是又怎样?”

  “你应当不知道吧,这药除了增加好感和其他辅助功能以外,还有一点,它有剧毒。”

  “若是四年内没有清除体内隐藏的毒素,那么三年后,剧毒一旦发作,万蛊噬心,不出十日,你必将,暴、毙、而、亡。”

  “很遗憾,四年期限已过,看你的样子,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…”褚璇玑一字一句洋洋得意地把这些事都了出来,“我听你要和禹司凤那个贱人成亲了?”

  “真好啊…真好,”她笑得近乎扭曲,“你,我要是在你们成亲那晚,催动蛊毒,让你直接暴毙在他面前……他会怎么样?”

  应渊的脸色在她一句接一句的挑衅中沉下来:“…解药,拿出来。”

  “没有解药,”褚璇玑笑着,“此药只要种下,便无解。”

  “你当初要是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,对我好一些,我怎么也不会催动这蛊毒,让你白白受苦。可惜你不知好歹,还害我变成了如今这般惹人生厌的模样…你如今无药可救,便是你活该!”

  她像个肉饼一样趴在地上,灰头土脸,满眼都是愤恨不平的阴翳:“我要你受尽我受过的苦!要你痛不欲生!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”

  “应渊…我说过的,你会有报应的。”

  她模样疯癫,刹那间仿佛陷入了某些幻想之中,口中逐渐语无伦次起来,但反反复复也就是那几句话:“你会有报应的…”

  “我要你们都后悔招惹我!”

  应渊听得烦不胜烦,问不出答案,干脆也不问了,冷声道:“闭嘴。”

  褚璇玑抖了一下,下意识停住了话头。

  应渊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:“如此暗算本君,你真以为本君不会拿你如何?”

  褚璇玑愣了愣。

  应渊漠然道:“不肯说,那便不用再说话了。左右当个哑巴,也不为过…本君不介意。”

  褚璇玑预感到了什么,慢慢睁大了眼。

  下一刻,三道银针破空而来,刺入皮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,褚璇玑却浑身一抖,张嘴想要尖声叫喊,却只发出了刺耳的“疴疴”声。

  她愣了片刻,疯狂扭动起身体,似乎想要爬起来把喉咙上的银针扯下来,却只能像只蠕动的蛆虫般,挪动了那么一段距离。

  应渊没再看她,毫不留情地转过身,径直离开了。

  自从那次在天牢见过褚璇玑后,应渊心口便时不时地有些难受,且总是忍不住咳嗽。

  有几次被禹司凤看见,以为他病了,请天医馆的天医来给他诊脉,天医却也看不出他身体到底有哪里不对劲。

  应渊心中叹气,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安慰他道:“或许是婚期将至,紧张了些才这样,不必忧心。”

  禹司凤将信将疑,却也没说什么。

  其实应渊何尝没有自己请过天医来诊脉,天医馆的天医几乎都要被他请遍了,但所有人的话都是一样的,您身体很健康,没有中毒。

  这么多天以来,他也确实只有心口时而会有些闷痛的感觉,看上去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。

  也许褚璇玑只是恐吓他几句,也许她撒了谎。

  可她那日的话就如同卡在应渊喉咙里的一根刺,让他如鲠在喉,无法不去深思,假如他真的中了毒…

  且无药可治。

  他该怎么办?

  禹司凤该怎么办?

  禹司凤修为涨进很快,可在这个处处危机四伏的天界,还是不够。

  他该多教他一些的,或者再待得久一点,等他真正有了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实力,再离开他身边。

  …为什么偏偏是现在?

  从来最恨听天由命的人,如今却不得不听天由命,为一个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毒而心惊胆战。

  应渊不想波及到禹司凤。

  他之前想在渡劫前给他一个完整的婚宴,现在却只想赶紧完婚,然后把他安顿好,因此接下来几日,他将婚期提前了几天,也布置得匆忙了些。

  帝尊对他如此匆忙的行为感到疑惑,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急着要离开天界,应渊沉默了许久,:“我天劫将至。”

  他也只能给出这个理由。

  帝尊恍然道:“生死情劫?怪不得——”

  “此次渡劫不同以往,我算不到天劫何时要来,怕会出什么差错,”应渊看了眼外面风平浪静的天,忽然道,“舅舅。”

  帝尊愣了下,叹口气道:“你有什么要交代的?”

  应渊抬眼,一字一句道,“若我出了什么事…我希望这玉清宫,能护住他。”

  帝尊哑然片刻,想到生死情劫确实和平常渡劫不同,便又压下心中那点怪异应道:“是,你也莫要忧心,以你如今的实力,怎么可能渡不了一个区区的情劫?”

  应渊闭眼揉了揉眉心,没应声。

  染苍虽然有些奇怪,却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
  他踏出应渊的房门槛,迎面看见禹司凤端着一碗汤一样的东西要进门,又扬起脸上的笑:“又来给渊儿送东西了,小凤凰?”

  他这句“小凤凰”喊得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,禹司凤近段时间却早就听习惯了,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奇怪,只嗯了一声,点点头,便与他错肩而过了。

  帝尊:“?”这小两口干啥了?

  这边,应渊听见开门声再次响起时,正靠在窗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,手机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,头也不抬道:“怎么,还有事?”

  禹司凤把汤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,没吭声。

  应渊没听见声音,正奇怪,睁眼瞥见他白皙细长的手指,再抬眼一看,大概是心虚作祟,心中莫名咯噔一下,不动声色把手中的东西塞进了袖子里:“…小凤凰?你怎么来了?”

  “你不是最爱这云雾茶吗,送来给你来喝。”

  禹司凤平日里都是笑着的,今天却出奇地没什么表情,在他对面落座时还一脸严肃,应渊不由笑了下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  “…师尊。”

  禹司凤沉默片刻,语出惊人:“我听见你和帝尊说的话了。”

  应渊脸上的表情一顿:“嗯?”

  “你这次渡劫…是不是很危险?”禹司凤缓了缓语气,“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?”

  应渊难得愣了一下,“小凤凰…”

  他刚要什么,胸口突兀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,到嘴的话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呛了回去。

  禹司凤连忙起身道:“没事吧?”

  应渊一边咳一边摇头,片刻后才终于停下来,抬手示意他不用再给自己拍背,再开口时,声音已经哑了几分:“小凤凰。”

  禹司凤顿了顿:“嗯。”

  应渊道:“你还记得紫狐说过,我们命中注定要经历一次生死情劫吗?”

  “记得,”禹司凤有些踌躇,“可你不是,不信这个吗?”

  “现在信了。”应渊无声笑了笑,“也并非信,只是怕。小凤凰,如果我们之间,有一个人注定迈不过这道坎…至少我希望那个人,不要是你。”

  你的命太苦了,如果这一次真的注定要生死相隔,那换我吧,我来替你。

  我的小凤凰还这样年轻,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没有必要陪我付这必死之局。

  “…师尊,你是从哪里听到什么风声了吗?”禹司凤嗅到了几分不对劲的味道,“怎么突然提起这个?”

  “我那所谓的天劫,或许就是此次的情劫。我算到它近期将至,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落到我们头上,”应渊轻叹了口气,“毕竟夜长梦多,难免便多虑了些。”

  禹司凤心中隐隐松了口气。

  他微微俯身,抱了下应渊:“师尊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?”

  应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垂下眼,闻着鼻尖属于他的熟悉气味,在心中默默回道:因为有了在意的心上人。

  因为有了你,所以从前毫不畏惧走上的这条路,如今每一步都变得诚惶诚恐,胆战心惊。

  他怕的东西很少,而今却多了三样。

  一怕不能给他长久,此生无法共白头。

  二怕山高水长,再不能见。

  三怕再也不能护他周全。

  禹司凤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,兀自呢喃道:“……再过几天就是成亲的日子,若是真有什么,大不了,我一直陪着你就是了…不要怕,我还在呢。”

  应渊只笑笑,随即抬手,也回抱住了他。

  “那你做好准备了吗?”

  禹司凤以为他问的是同生共死的准备,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当然。”

  “若真能生同衾、死同穴。也算是段佳话了。”

  成亲这日, 红妆十里,满目罗绮。

  就如同人间任何一对凡人夫妻一样,禹司凤与应渊拜过早早离世的父亲的牌位,拜过天地,再夫妻对拜。

  他们在无数天界人士的瞩目之下, 一步步举行着繁琐却又喜庆的婚礼, 却没人感到一丝厌烦。

  按民间习俗,新娘子被送入洞房, 新郎官要留下来喝酒宴客,然而应渊如今的身份, 谁敢给他灌酒?

  也就帝尊身为舅舅瞎起哄,敢嚷嚷两句了。

  应渊滴酒没沾, 禹司凤前脚入了洞房, 他后脚就跟了过来,临时拉过来凑数的女仙侍相互对视一眼,便都笑着退下去了。

  屋内烛火晃动, 禹司凤坐在床边,一身红色的嫁衣。

  似乎是察觉到周围声音了下去,他静了片刻,一抬眼, 便与身前一身红色喜袍的应渊撞上了目光。

  眼前人唇红齿白,明眸善目,眼波流转间,不必再多动作,便已顾盼生辉。

  他失了心神,哑然片刻。

  禹司凤也看着他愣了片刻,耳根一热。

  应渊伸手,干脆将他头顶的发冠摘了下来,“我猜我夫人这边,应该更想要我的陪伴。”

  禹司凤被他那句夫人喊红了脸,但如今成了亲,这称呼也没错,他无法反驳,只好默默转过话题问:“紫狐今日还没到吗?”

  “婚期改近了些,她约莫还在路上。”应渊转身倒了两杯喜酒,闻言轻描淡写道,“来,该喝交杯酒了。”

  禹司凤忍住内心的雀跃,尽量矜持地提着衣摆站起身,在他对面落座,拿起酒杯,与他手臂相交合,随即抬头一仰而尽。

  放下酒杯时,余光瞥见烛火摇曳,眼前人清俊无双,笑得温柔款款。

  可他不知为何,这杯酒下肚,隐隐有些不安起来。

  这几日他右眼皮一直在跳,但婚宴始终如常进行,直至现在,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,可他就是莫名的心神不宁。

  是想多了,还是…

  他正恍神,忽然见应渊脸色一变,手中的金盏杯掉到桌上,发出嘭地一声闷响,几滴酒水了撒出来,它沿着桌边滚了一圈,又落下了地。

  禹司凤吓了一跳,连忙起身:“怎么了?!”

  话音未落,应渊额头滴下几滴冷汗,脸色又白了几分,忽然偏头,咳了几声后,吐出一大口血来。

  满地血色潋滟,像朵盛开的花,与屋内其他红色的摆设品衬得相得益彰,却在这一刻禹司凤的眼中,变得红得刺眼。

  他慌了神:“师尊!”

  应渊抬手示意他冷静,朝他投去安抚的一眼,随即起身,顺着他的搀扶走到床边,盘腿坐起来,闭上眼运气行功,试图压下被毒影响而变得十分紊乱的仙力。

  然而没有用。

  这次的毒催动来得太突然,又气势汹汹,他体内五脉皆有损伤,就连神识都被侵蚀了几分,也正是因此,他方才才会突然吐血。

  而现在,寄宿在他心口的毒素越发暴动,不管他如何驱动仙力清理毒素,都毫无效果,甚至连禹司凤正源源不断给他输送过来的灵力,也被侵蚀了大半神识的黑气所吞噬殆尽。

  褚璇玑…是她算准了时间,特意在今夜全力发动的毒。

  他的预感成真了。

  褚璇玑或许没有骗他,今夜…他怕是无法像之前一样轻易将毒压下去了。

  果然是个祸害。

  应渊叹了口气,睁眼看见禹司凤坐在身边,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,给他输送灵力。

  指间握在他手腕上,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慌乱。

  他伸出另一只手,轻轻按住了禹司凤的手背。

  禹司凤眼睫一颤,抬头看他:“到底怎么回事?你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毒素……难道是酒有问题?可为何我什么事也没有…”

  应渊闷咳了一声,断他的语无伦次:“别怕,不是酒。”

  禹司凤满头冷汗,快要急哭了:“那到底是怎么回事?什么不怕?我怎么能不怕!师尊…”

  别再吐血了,他跟在师尊身边这几年,从未见过能有人伤他分毫。

  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,师尊也绝不可能是跟他开玩笑。

  既然不是酒的问题,那又是怎么回事?

  电火石光之间,禹司凤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唇角的血色,突然想起这段时日里应渊时不时的咳嗽,还有他先前在门外,听见他和帝尊的对话,忽然回过神来:“…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自己中了毒?!”

  应渊默了默:“…是。”

  禹司凤气急了,然而现在却又不是问清楚的好时机,他只得慌张道:“你别动,我给你输灵力驱毒…”

  “不用了。”应渊再次按住他的手轻声道,“已经没用了。”

  禹司凤愣了一下,颤声道:“什么叫没用了?”

  “这毒,在我身上寄宿了四年,此前发作过很多次,我找遍了无数天医来看过,却连毒所在都无人能看出…况且我还不是天医,如今这毒彻底发作,你觉得,我真的能将它压下去吗?”

  应渊叹了口气,抬手摸了摸他今日梳得整齐漂亮的头发,声音温和:“我不是跟你过…要做好准备吗?”

  虽然他在那些话的时候,心里最大的奢望,还是能陪他一起走下去。

  可如今看来,终究也只是奢望了。

  “你的准备,不是同生共死吗?”禹司凤再次愣住了,“你又想抛下我一个人离开,又不跟我说清楚…你还说和我成亲后,要陪我,一起继续去红尘走上一遭的…为什么又要骗我?”

  “你天劫即是情劫,原来指的就是你身中剧毒而亡…只剩我一人痛苦不堪吗?”

  禹司凤觉得奇怪。

  分明心头疼得要命,眼中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,连质问的声音都显得如此平静又冷漠。

  他低下头,在应渊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:“你又骗我。”

  “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…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应渊也想知道为什么。

  可哑了的凶手还在天牢里,或许正满脸得意,或许自己也正生不如死,但如今他都来不及去问了。

  他以为这一世是会陪着禹司凤最长的一辈子,却未曾想到,变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。

  即便提前了婚期,褚璇玑也还是在这一晚催动了毒。

  天意如此吗?

  应渊任由他泄恨,手腕的痛觉传递到心头,可见他真是恨急了。

  那便恨吧,这样才能活得更好。

  可没片刻,禹司凤又忽然松了口,抬头时,一滴温凉的湿润落在了应渊的手背上。

  应渊看着他,过了片刻,伸手将他拥入怀中。

  禹司凤不动,也不反抗,只是一言不发。

  他闻着鼻尖熟悉的味道,看着他们这间住了一年多的竹屋里装饰着满目喜庆的红色,向来古井无波的心里,在越发剧烈的绞痛中,忽然就有了些许遗憾。

  “小凤凰,别难过。”

  “这泪,为我这言而无信之人而流,最为不值。”

  “我失过一次约,如今又要失这第二次……我的珍宝,这是我的错。”

  “可我曾跟你过,你我是百世的情缘,这才到九十一世。”他柔声道,“我见过你青春年少的模样,也看过你垂垂老矣的脸庞。爱你意气风发,也爱你白发苍苍。”

  “但人一生有很多意外,都不是你我能控制的,”应渊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,“不过没关系,我们还有下一世。”

  “我会一直爱你,我坚信,从过往到未来,从未改变。”

  禹司凤沉默了许久,伸手慢慢回抱住了他的腰身,脸埋在他肩头,闷声恨道:“我不想你死。”

  “即便知道有下一世……可下一世还要等多久?我们才在一起多久?”

  他微微抬头,看着应渊越发苍白的脸色,“真的没有办法了吗?”

  应渊摇了摇头。

  禹司凤攥紧了他的衣袖,恍惚间勉强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来:“为什么这种时候,我永远都帮不上忙…”

  爹爹是这样,师尊也是这样。

  “我就是一个废物。”

  从来只会给人徒增负担,却无法救下其中任何一个人。

  应渊听出他的言下之意,抬手慢慢拍了拍他的背,温和道:“不是的。小凤凰。”

  他很轻很轻地,告诉这个他护了好几辈子的心上人。

  “你的存在,就是救赎。”

  很早之前,他曾经说过:“应渊因你存在,也因你而生。”

  其实这是两句话。

  应渊的确是为拯救禹司凤而来。

  可也正是因为遇见禹司凤,才会获得这样崭新的人生。

  禹司凤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,已经将他从深渊里拉上来很多回。

  这一场命定的宿命,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救赎。

  他曾想写下一些话,留给他聊以慰藉,却总在落笔时又踌躇许久,因为该说过的都已经说过了,该教过的也已教完,没承想,他最后还是没能为他留下些什么。

  毒素蔓延得很快,疼痛到了一种极致,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。

  应渊能感觉眼前的眩晕感增重,手脚都开始提不起力气来。

  禹司凤听着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,心跳声开始趋于平缓,微弱到仿佛下一刻就能断了一般,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。

  禹司凤愣愣地感受着这一切,就好像亲眼看见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溜走,想要伸手抓住,却抓了个空,满眼只剩死寂的灰白。

  心有一瞬间是空荡荡的,塞什么进去,似乎都塞不满。

  这一刻他好像再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了,他站在童年巷的一角阴影里,望着远去的一个又一个背影嚎啕大哭,却无人为他驻足停留。

  哪怕一分一秒。

  他见不得分别,然而他的人生却无时无刻都不在分别。

  “不要哭,小凤凰。”

  “要好好活着。”

  应渊抬手,即使费力地睁开眼,眼前也只有他的虚影,然而指尖却依旧准确地落到禹司凤眼角,抚过那片温凉的泪,声音温润:“等我来找你。”

  这世界这样大。

  总会有人爱你。

  若是没有,那便等我来爱你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第一世,也是九十一世到此就告一段落啦,下一世暂定周凤周互攻,我们周周是渊渊的转世哇,第一世和第二世的故事背景是联动的,算是后世几万年的现代灵异,所以一晌贪欢我要断更一段时间,好好构思一下,毕竟是没有码过的题材,谢谢各位陪伴一晌贪欢到现在,我们下一世再见。

评论(16)

热度(161)
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